在滇西北的某些村庄中,人们常常在锅庄词里指明塔城其实来自印度,是一个化现而来的村庄。对地理空间的这种理解方式,只有深谙藏地民间奇幻思维的人才能领会。
▲海拔不高的塔城是滇西北少有的鱼米之乡
腊普河在其宗村汇入长江。由于长江中上游提前进入雨季,此处的江水已经变为黄褐色了。但腊普河仍然碧绿如玉,并且在交汇处,呈现出一江两色的奇特景象。走向复杂的山脉也在这里相遇,四面绝壁,像是难以攻破的盾阵,其宗在历史上的战略位置不言自明。
▲塔城附近,山水交汇处
从其宗桥走到长江右岸,逆着腊普河向南行驶,不一会儿就到塔城了,这是一个在迪庆声名显赫的地方,因为气候温良,物产丰足,被誉为“高原江南”。这里如今不仅是香格里拉中产们心仪的度假休养目的地,也是各路男女的理想婚配之地,在边远村落,只要有人说自己到塔城的未婚夫/妻家上门时,众人的反应总是像是吃瓜网友目睹一桩平民嫁入豪门的八卦新闻般,惊奇而津津乐道。
在滇西北的某些村庄中,人们常常在锅庄词里指明塔城其实来自印度,是一个化现而来的村庄。对地理空间的这种理解方式,只有深谙藏地民间奇幻思维的人才能领会。一个村庄、一条河流、一座大山,很多时候,它们的起源典故超越了通俗的地理科学,是在更加多样、奇特的意志下实现成立的。一座山可能是从世界的另一端降临此地的、一条河可能是被谁掴了一巴掌后,才会拐向另一个地方……在这种文化语境下,人们对时空的理解已经变得异常复杂,空间不只是物质运动的产物,时间也不仅只有线性规律,世界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在人们面前。对这种时空观念,多数人会理解成是对科学的无知和愚昧,但是,当我们对前沿物理学科有所了解后,才发现民间的这种观念,有些部分甚至与物理假设高度契合,不免令人怀疑起人类真正的起源历史,是否真的经历了一些现有知识无法理解的阶段?毕竟谁能肯定只有爱因斯坦才了解一块石头的本质呢?
“这些山水和村庄,和印度真的挺像,就连有些村名和习俗也像。”同行有老师从印度留学回来,临近塔城时,他指着腊普河边的灌丛、村边的山脊,一一分辨塔城和印度相像的部分。他说自己相信这个小城当真是一块印度飞来的宝地。
▲达摩祖师洞的转山路
“也有可能这里临近达摩祖师洞,很多习俗是达摩祖师带来的,所以会有许多与印度很像的东西。比如这里的稻米,传说就是达摩祖师带来的。”松赞的旅行管家丹增说。
▲松赞塔城山居旁,稻田翠绿
汽车沿着腊普河逆流而上,临近坐落在河畔的松赞塔城山居时,下起了一场太阳雨:阳光从西边的雾霭中斜射在村子上空,雨点在光柱中闪着亮光,村边的森林和高山却隐藏在浓重的阴影里,这种奇特的光影现象,使村庄呈现出了一种超现实的氛围。
山居周围的田地里,农人在阳光中收割麦子,似乎上天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劳动,为他们打下一束聚光灯。这种气象在三江流域的河谷村庄里很常见,特别在春夏时节。这种晴天里的雨被当地人称作“仲恰”,意思是甜蜜的雨,据说对蓬勃生长的草木很有助益。但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景象了,不免有几分激动,便长久地站在山居旁边的田埂上欣赏眼前的景致,直到午后的阳光完全被云层遮盖住了。此时一场小雨正从山脊逼近村庄,农人们开着拖拉机,把割倒在地的麦子运回家去。
千年银杏树下
哈达村和启别村在腊普河右岸的林坡上,四野绿林葱郁,有着极为丰富的植被层次。此时正值万物生长的时季,更有一种令人震撼的生机。松赞塔城山居坐落在两村交汇的土坡上,多年经营与修整下来,如今已经变成村庄的一部分,像是一家世居此地的殷实人家。山居里的旅行管家面目和蔼,向我们聊起长在田间的千年银杏树,说树龄已逾千年,被誉为中国最大的植物活化石,其同纲植物已在第四纪冰川期灭绝。三江并流区域的独特地理条件,确实庇护了多种古代植物。
▲塔城村里的千年银杏树
我们穿过长满酸浆草的田埂,来到山居旁侧的银杏树下。这棵树现今已是塔城非常重要的景点之一了,很多人专程前来,就为一睹这棵饱经风霜的老树。树的胸径约有两米,一侧被烧空了,据说是文革时头脑发热的村民们干的。站在树底仰头观望时,错综交叉的树枝和茂密的宽叶,营造出一种幽秘的气氛,似乎在这些繁茂的枝叶中,隐藏着一些来自千年之外的事物。
我们到银杏树下没过多久,便看见一辆越野车从田间的坡路上开了上来,到银杏树下停车后,里面走出三名穿着袈裟的僧侣、一位穿着时尚的中年男人、和一位身穿简便藏装行走不便的少年,他一直在笑,有时又突然收住笑容,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凝视,似乎正在经历另一个世界。他们从护栏外鱼贯而入,径自走到树底下,在两边铺开垫子后对坐下来,少年背对树根坐在中间。几名僧侣喃喃念上一段经文后,大家围成一圈似乎在商量着什么。等他们完成整个简短的仪式后,我们才了解到,原来几位僧侣是来自一座宁玛派寺院,他们接到这个少年的电话,说自己是该寺某个已故大德的转世。寺院里的僧人刚开始并没理会,以为是某个捣蛋鬼的恶作剧,但三番两次打来电话后,他们觉得蹊跷,就派出三名具足智慧的僧侣前来认证。他们才刚见面,还没来得及相互介绍,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。等他们从树底的坐垫上站了起来时,我们开始和他们攀谈,了解一些和宗教文化有关的东西。少年突然盯住我们的一个伙伴说道:“你家砍了太多树木,已经得罪了一些山神,回家后去山上种几棵树去吧。”
“我家父亲在林场干了半辈子的活,现在一直说自己砍的树木太多了。”伙伴惊讶不已。
▲树根盘根错节
几个村民也来看热闹了,其中有个中年男人神秘兮兮地对我说:“银杏树是神树,有时会在树枝间看见一只半龙半蛇的怪异生物,看着非常吓人。”我做出一副惊吓的表情给他们看。
“如果看见树上开花,是噩兆,会遭遇横祸。”他们继续说。我把脸转向一旁的麦地里,更多的农人正在夕阳下的田地里收割麦子,他们得赶在大雨之前,把麦子收回家去。
▲在塔城,能感受到藏地不多的江南温润的那一面
转山路上的神迹或禅意
从松赞塔城山居的客房中向北眺望时,就能看见达摩山,在腊普河对岸的山顶像一个人为设立的烽火台,在气势平和的山群中兀然耸立。行走在滇西以西的山川河流间,人们很容易认出那些已被赋予神性的地方,这些山水要么兀然独立、要么形状奇特,甚至有些时候,总有一群云雾在其周围环绕,似乎有意衬托出这些山川的特殊地位。达摩山就是这样一座山,我第一次去塔城时,曾站在腊普河谷,一眼认出达摩山来。本以为是因为自己聪慧,旁边的人却说:“这么独特的山,谁看不出来呢?”
▲重建的达摩祖师洞,比原来华丽,却失了几分灵气
我们于清晨时分驱车前往达摩祖师洞。这是佛教圣地,民间传说达摩祖师曾在此洞修行十年后成佛,留下很多圣迹。山顶有座巨型岩崖,祖师洞便位于崖壁上,据说始建于清末,前几年还不慎失火,烧毁了部分房舍,重建后,变得比原来更华丽了。
▲达摩祖师洞,转山路从这里开始
不可否认,达摩祖师洞的建筑风格与我想象的有所差异,形制过于规整、颜色过于鲜亮,破坏了原有的灵气。我始终认为,真正的灵气不是设计出来的。
我们从这里顺时针方向绕着山走,转山道路多半建在崖壁或森林中,非常奇特,并且充满能量。一名转山的叔叔站在路边的杉树下,仰着身体准备小解,嘴里嘀咕道:“请借块地让我撒泡尿吧,不好意思啦。”
据相关科考统计,达摩山上有种植物,是生物多样性的典型宝库。当年约瑟夫·洛克到达此地,发现这里丰富的植物资源后,竟感动得哭了出来。植物学家们认为,那么多种植物汇集在方圆几里之内,实属奇迹。
▲达摩山上丰富的植被
走在幽静的转山路上,时时会有多种草木的清香扑鼻而来,令人心旷神怡。各类禽鸟从林间传出悦耳的啼鸣声,令整个气氛富有禅意,似乎在一棵古柏下坐上一阵,就能证悟胜义。这是一个令人信心倍增的地方,适合冥想或禅修,或者说,适合什么都不想。达摩寺里的僧人说,每年都会有信徒前来绕山磕大头,尤其是在萨嘎达瓦等重大宗教吉日里。绕山磕大头转一圈需要一整天的时间。
转山走到半路时,看见很多被风蚀得几乎不见字迹的玛尼石,同行的老师说这些是达摩祖师的手笔,他于一千年前在石块上刻下《大藏经》,石块数量多不胜数。但在各个历史时期中不断逸失,如今所剩不多了。
▲转山途中,玛尼石随处可见
“如果以正常的速度来测算,一个人刻完《大藏经》最少需要十年。但达摩祖师可不是每天只刻石头呀。”同行的老师说,他用这些话暗示我们,自己谈论的不是一种功绩,而是一种神迹,神迹是超越逻辑的,我们理解的逻辑。
在随处放置的玛尼石堆中,有个天然小石洞,入口处已被磨得光滑油亮了。据说穿过此洞便可减除罪业。
这种圣洞我见过不少,其中印象深刻的是雨崩神瀑边的莲师修行洞里,有个非常幽邃的石洞,人们穿过此洞,据说是为了预习中阴的恐惧。罪孽深重者,不会顺利穿过洞口。转了一半达摩山后,同行的尼玛在路边捡到一部手机,他捡起后打算拿给寺里的僧人,请他们归还给失主。不一会儿,我们便看见一位阿姨从山路上逆向走来,低着头在地上寻找着什么。
“阿姨在找个什么呢?”尼玛问道。
“怎么可能是在找狗呢。”阿姨答道。他俩的方言差异,致使没法顺利交流。
“这是不是您的手机?”尼玛拿出手机在她面前晃了一下,阿姨感激地接了过去。
“阿姨是哪里的?“
“我是来转经的,弟弟在这里出家,我在他这边住了半年了。“
这种答非所问的对话,充满禅意,给我一种特别的感觉。
如果我足够幸运,或许也可以在这样的对话中实现顿悟吧?
▲转山路上,常遇见僧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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